在这发自己写的恋爱小说，有人看吗？

十七

从那天以后，真薰开始觉得有点奇怪。首先是她和雪松线上聊天又变得频繁了。无论她说什么，雪松都能很快地接下去，而且总是顺着她的意见，有时候一聊聊很久，仿佛他不用再被工作所烦扰。这种感觉怎么说呢，让真薰觉得有点不自然。虽然聊天轻松又愉快，但总感觉两人之间多了一点张力。

周六，真薰要上一天的课。通常来讲，上午结束她会主动和雪松说几句，但是那天就没有，可能因为心里还是有点别扭。Soul上也一直没有消息。下午上完课的时候，真薰主动联系了雪松，告诉他自己上完了。真薰一边吃晚饭，一边和雪松又开始了轻松愉快的聊天，从游戏，聊到雪松的性格。真薰说：

其实你也挺反差萌的。谨慎和冲动。你是个不自觉的生存论者，经常是做了再说。

雪松说：

也不是的，还是会考虑的。权衡。

真薰看到雪松说“权衡”两个字，心里未免又一凉。雪松说过以前有过一个暧昧对象，对他很主动，但是太任性了，经常提出令他为难的要求：

虽然长得好，聊得来，也只能权衡放弃。

真薰不愿听见这个词。总觉得哪天他一“权衡”，搞不好把自己也放弃了。其实真薰心里很清楚，雪松之所以选择和她开始这一段关系，也是经过权衡的结果。可能正是因为这个，引出了后面那句不合适的话。

因为说到仙剑一李逍遥偷看赵灵儿洗澡的剧情，雪松开玩笑说：

偷看洗澡都是猥琐流。我不偷看，我直接扒。

真薰说：

你确实是个老司机，我这小白兔肯定是玩不过你。还挺会麻痹对方的，开始还真以为是个正人君子。

雪松说：

呃……人设塌了吗……

真薰说：

唉，怪我自己图样图森破，真的以为你就是来聊天的。因为你聊了很久也不开车。

雪松说：

也不一定的，本来目的性也不强。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，也会往前走。

真薰说：

反正你自从知道我住得离你近，就热情了很多……

说完这句，真薰就准备开始上网课了。发出后，她有点感觉不妥，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撤回，后来还是没有撤回。

雪松说：

你是想说，我这老司机骗了你这小白兔么？

真薰利用上课前最后一分钟回了一条：

难道不是这样吗？

上课间隙休息的时候，看到雪松一下子回了好几条消息：

那什么叫骗呢？你后悔吗？我自己感觉，好像没有骗过你。如果没有进一步，也许也是不温不火的聊天，不会对你怎么样，甚至都不会提面基二字。

真薰对着这几条消息读了几遍，感觉雪松的语气有点不对了，回：

不后悔，只是一开始真的没有预料。好像一下子玩了困难模式，有些怕了。本来水平比较白，赶鸭子上架的感觉。但有这样一段经历还是好的，感觉最近成长比较快，虽然纠结也比较多。

雪松说：

我这边，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在大问题上欺骗你就行了。你自己的纠结，外人能做的也只是安慰引导，还得看自己。

真薰说：

是啊，基本上你答应过的都会做到，做不到的不会答应。

雪松说：

嗯，处世方式就是这样。

真薰发了个委屈含泪的表情：

别嫌我烦。但你不是外人你是当事人。你说以你的立场说不了什么我也理解。你确实没骗过我，我是自己愿意的。

最后这句话，真薰说出口，真是感觉非常的委屈。

雪松说：

没嫌你烦，只是有点难过。我去外面散散步先。

真薰感到问题有点严重了。雪松说“有点难过”，估计已经不是“有点”了。好不容易下了课，她赶紧又回消息：

对不起，我又钻牛角尖了，让你难过了。这种话以后我不说了。你别又晚上睡不好……

雪松说：

哎，我也知道你最近情绪不稳定，挺不容易的。

真薰说：

我们的事，我不后悔。我感谢你，在我人生低谷的时候陪我，给我美好的经历。

雪松说：

这个没什么好感谢的，本就是相互的。对我而言也是如此。可能我最近也没有照顾好你的情绪。这几天私活的压力很大。

真薰说：

我也不应该这个时候烦你。其实这两天你对我更体贴了，我能感觉到。

雪松说：

这你都能感觉到……我确实微调了一点。

真薰发一个哑然失笑表情说：

这还能调？

雪松说：

相当于游戏人物里，体贴指数加了一点，猪脑指数减了一点。

真薰说：

其实不必这样的，和以前一样就好。你会心累的。我感觉到以后，其实就有点怎么说，不是很自在。

雪松说：

也只是微调，既然你说了，我就尽量。

那天睡前互道晚安之后，真薰又说：

我那句话确实太伤人了，再次向你道歉。换位思考了一下，就好比说，我听说你炒股稳赚后，就对你变得热情一样。我不是真的这样想的，我有时就是这么没脑子。

真薰性格就是这样，一旦感觉自己错了，道歉很快，不会嘴硬。

这条消息到了第二天周日早上雪松才已读，他回复：

昨天算是走了一段你所说的钢丝。

真薰说：

难道你原来没有走钢丝的感觉？我其实一直有。

雪松说：

没有。

真薰说：

不过，没关系，我会想明白的。现在已经通了一大半。这还真是无法摆脱理念论的影响。

雪松说：

你感冒好些了吗？

真薰说：

好点了，喉咙不痛了。

雪松问：

今天来练琴吗？

真薰发了个崩溃表情说：

你能来就来啊，为啥现在每次都要问？

雪松说：

嗯，那就默认，还是怕你有事，身体或者心情不好。

真薰说：

不会，我如果不行，会提前和你说的。也不会因为不开心就随便取消。

雪松进门后，脸色还挺自然。真薰拉住他的手说：

还生气吗？对不起！

扑进他怀里。一切试探、误解、猜疑，在紧紧地相互拥抱之中，一点点消散了。抱了一会儿，雪松放开真薰说：

我感觉今天抱了一个紫薯。

真薰说：

这明明是薰衣草紫好么？居然说是紫薯！

原来真薰穿了一件浅紫色的针织羊毛旗袍上衣。雪松惯会取笑真薰的穿着。

他们来到琴房里，把那首《幻想曲》排练了两遍，然后拍了四手联弹的视频。视频结尾的时候，真薰想虐个狗，主动扣住了雪松的手。

拍完视频，他们坐在琴凳上拥抱接吻，雪松说：

应该把这一段也录下来。

然后就是床上的节目。那天真薰觉得分外满足。

雪松走后，真薰把视频传到了Soul上，发了个瞬间：

但是，真薰也并没有就安下心来。她总觉得很奇怪，雪松好像从来不纠结，至少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。第二天，她问雪松：

问个问题，关于你上一段的。你们的结局，在交往过程中应该可以预见到。你在这过程中是如何坦然面对的呢？会有纠结吗？

雪松说：

其实她在结不结婚这个问题上也是纠结的，我并没有认定她会怎么处理。所以并不是可以预见的。最后她告诉我这个事，我也是稍有点被打击。

真薰说：

你做事求稳，但在感情问题上似乎并不如此。这就是我说的冲动。

雪松说：

有件事我没告诉你。周六，也就是我们走钢丝的那天，前任白天来找过我，其实意图也挺明显。

真薰说：

找你复合。那天一下午你没动静。难道她是和男友掰了？

雪松说：

也不是我没动静啊，你不是在上课嘛。说是她男友跟他前妻搞不清楚，估计也是要翻。从她说出口的那一刻我心里的条件反射，我就意识到，我跟她回不到过去了。

真薰说：

还是不能随便求复合呀……感觉人设会崩，瞬间变廉价了，对方也会感觉当了备胎。

雪松说：

嗯……你说的有一定道理。我并没有直接拒绝，不忍心，但她应该能感觉到我是什么态度。其实也不是求不求复合的问题，只是时间，还有现在的状态，决定了人的反应。
我高中的前女友，也发生过这个事情。但是我当时已经找了女友，就是现在的老婆。所以……也是回不去了。

真薰说：

好马不吃回头草。

雪松说：

如果我没女朋友，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吃。也许心里也会有疙瘩。

真薰说：

就是说，当时分手都是对方提的？

雪松说：

反正都不是我的原因，或者说我提分手。

听了这句话真薰放心了一点。因为花梨的说走就走，让她真有点十年怕井绳的感觉。

雪松发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：

我不是个合格的备胎，马上就装到别的车子上去了。

真薰说：

然后当天晚上就被我气得吐血了。

雪松连着发了三个哭笑不得表情：

那天个人情绪起伏挺大。

真薰说：

你还挺克制的。我是慢慢才感觉出你不对劲的。比较迟钝。

雪松说：

嗯，挺危险。

真薰说：

但回到一开始的问题，当时你们交往的时候，未来是有不确定性的。对这种情况你会纠结吗？

雪松说：

不是太纠结。她也说过单身好啥的，也比较的模糊。

真薰说：

假如你前女友处世再圆滑些，不和你了断的同时又和其他男人交往，你会怎么办？

雪松说：

如果我知道了，肯定会不舒服，也许能忍，得看具体情况了。

这个问题问出来，真薰才发现，有那么一点双关的意思……

真薰又说：

可能我不太有安全感的关系，如果预感到结局不好的话，我会早点退出。不会走到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那一步。

雪松说：

那么你是怎么评价我们之间的关系呢？

这次轮到他抛出问题了。

真薰回答：

散装婚姻。

雪松又哭笑不得了：

这名词……嗯，比较合适的解释吧。

真薰解释说：

对你来说，婚姻中有得不到的东西，你才会不断地向外寻求。这就是某种形式的散装。对我来说，如果经济、情感和性都可以满足的话，似乎也没有进入婚姻的必要，也是一种散装的形式。但这个社会现在还是婚姻本位主义的，所以我的压力会大于你。

雪松说：

是的，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事，比如你父母。

真薰接着说：

至于预感的结局如何，反正现在还没准备退出。

也发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。

真薰发现，只要谈到这方面的问题，也就是触及他们这段关系的根本，雪松总是顺着她，很少提出自己的意见。仿佛是在回避问题，怕说多了会得罪她。

还有，前任求复合的事，雪松告诉她是出于一个什么样的目的呢？第一反应是，教育她，“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”？也不像。要么就是表示，他对她是专一的，会为她而拒绝前任。但回过头想想，本来就是一段出轨的关系，谈到专一，岂不可笑？

一段时间以后，再复盘这件事，真薰才想明白了。雪松的意思，其实是回应她那天说他是老司机。他在说，他对她是认真的。

这其实是真薰纠结了很久的一个问题。他到底走不走心？

从前，也就是他们刚刚奔现的时候，雪松对真薰说过：

反正，对你不会是虚情假意。

真薰当时回答：

这我还是能分辨的。

当时的真薰是如此有自信。这是正常的她。但是这几个月来，看了很多、听了很多、也和一些人聊了，她反而开始不自信了。

在Soul上真薰认识了一位网友“旋律”，他也是有婚外情人的出轨男，并且为自己的感情问题时常感到纠结。很多话真薰不能和雪松聊，就和他聊。他肯定地告诉真薰：

男人出轨都是为了新鲜刺激。

还说：

恋爱太虚无缥缈了。你不如把他当一个高素质的炮友。

很有意思，他和雪松明明经历类似，应该能共情，但对他的评价却倾向于负面。

事实上，一直以来，雪松并没有什么不靠谱的表现。但是纠结和怀疑也是难免的，毕竟他们的恋爱始于出轨，总是带着原罪。

最后，真薰终于不纠结了。并不因为她确认了答案是“他是走心的”，其实这个问题没法得到确认，只要怀疑存在一天，雪松再多解释都没用。而是，这个问题一开始就不应该被提出，它是没有意义的。

就如同金刚经所说，缘起性空，缘聚则生，他们这一段情，就是各种因缘聚合而成。

而爱情是生成的。执着于追究“他一开始是不是走心”，其性质就和追究“他是不是为了找个替身”一样。既然后者能想通，前者怎么就想不明白呢？

想通了以后，真薰在日记中这样写：

最近好像倒不太纠结了。所以没怎么在这写东西。
自从上次和你“走钢丝”后，我反倒想开了。
我不是葛薇龙，也不是白流苏。我是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独立女性。我不需要依附男人而生存。
所以，我是自由的。让我不自由的，只是情。
为情所困，而已。
离婚了。我没有遇到一个让我想结婚的人。反而遇到了你，一个让我不想结婚的人。
遇到了，躲不开，没躲开，不想躲。总之已成事实。
既然遇到了那就这样吧。就当我为爱昏头一次。相信你的承诺：
“我会一直陪你”。

十八

跟在花梨身后走出民政局的时候，真薰还是不相信他们真的已经离婚了。真薰曾经认为他们不可能离婚，从初恋走到现在的感情基础、事业上的交集、双方家庭的支持、可爱的女儿……似乎如此牢不可破，根本没有离婚的理由。然而，对花梨来说，这一切他竟然说放下就放下了。这个男人，从她二十三岁相识，十几年的生命中他是她的唯一。今天，竟然真的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。为什么？她曾经用心地爱过、认真地对待过、坚定地相信过，可终究还是幻灭了。

深秋时节，满地黄叶，天空下着绵绵细雨。真薰跟在花梨后面十米左右，看他背上的双肩包轻轻晃动着。走了一小段路，到了停车场，真薰依然坐上了副驾驶座。按照离婚协议，这辆车已经不是她的了，是花梨一个人的。只不过他还想绅士一把，开车送真薰回家，如今，她一个人的家。

真薰最后还是没忍住眼泪。车厢里，只有她轻轻抽泣的声音。

到家门口了。和花梨道别后，真薰发了一首早就录好的自己弹的《领悟》给他，附加一句：

情缘已尽，一别两宽。

她恨花梨吗？恨的。那么多年的夫妻情份，他居然就这么放手了。但是，另一方面，她也感谢花梨。不是他这么果断地放生她，她现在应该还在这段婚姻中痛苦挣扎。

第二天，依然下着小雨。真薰站在万达的两层玻璃门之间等着雪松。看到他骑车过来，停好了车，脱下了雨衣，朝自己走来。

十一月底的天气了，雪松也终于换上了棉衣。他见到真薰时又评价她的穿着：

你今天穿得像个道士。

真薰穿了一件汉服式的黑色香云纱薄棉衣，要说像道士确实也有些像。昨天去办离婚，也是穿的这一身。

这次见面，真薰已经是单身身份，只要雪松不怕，她也不用再顾虑什么。

进了一家蒸汽海鲜馆。真薰本想和雪松面对面坐，雪松让她坐他身边，两个人挨在一起。真薰端了一盘炸花生到面前，雪松夹起一粒想喂她，没想到刚到嘴边却滚到了地上，他们都笑起来。

那天的套餐里有六个海螺，雪松说过他喜欢吃海螺。吃完了以后清点了一下，真薰盘子里有四个壳，雪松盘子里才两个。真薰觉得有点不好意思。

回去后聊天，真薰说：

我是大胃王，好吧？

雪松说：

中午已经看出来了。

雪松剥虾壳的时候，真薰一直盯着他看。雪松奇怪她在看什么，真薰说：

哈，我终于找到一个和我一样用手剥虾壳的人。

真薰在家里老被爸妈笑，说她不会用嘴剥虾壳。她又问雪松：

你平时也是这么剥壳的吗？

雪松笑笑说：

我在家里自己不剥壳的，都是老大帮我剥。

真薰说：

你太幸福了。

雪松说：

我们家老大还是比较贴心的。

吃完饭，他们来到影城门口。当天是张艺谋的新片《一秒钟》上映第一天。真薰看了看海报说：

又是张译。

上次看的《金刚川》、《八佰》也都有张译。

于是雪松买好票，两个人一起进了放映厅。

正式放映前，有熊出没主题的公益广告，让大家安静观影、不要打扰别人。当放到两只鹦鹉忘情接吻的时候，真薰对雪松说：

这段说的就是你哦。

雪松干脆说：

来吧！

搂过真薰，当场接了个吻。完了真薰笑着说：

好像没有大蒜味。

之前吃饭，配料有蒜泥。他们都尽量把蒜泥去掉了，就怕有味道。

一边看电影，雪松一边关注着手机上的股票信息。这天是周五，快收盘的时候银行股和证券股突然暴涨。一起回家路上，雪松还在说他被他老婆骂了，因为让她抛银行股抛早了。

快到家时，真薰说，想去家门口的太平洋房屋打听一下，把自己家的房子挂出去。没想到那家太平洋正在装修，只得作罢。

来到真薰家里，雪松脱了衣服说：

我先去洗一下。

一起躺进被子的时候，真薰笑着问他：

你为什么去洗澡？是不是又想让我吃你？

雪松笑笑没说话，抱着真薰接吻。两人翻了个身。真薰沿着雪松的胸肌和腹肌吻了下去，然后含住了他。

事后，他们抱在一起。说到卖房的事，雪松说：

你的房子税少，说不定很快就卖掉了。

真薰问：

你觉得卖房炒股最大的风险是什么？

雪松说：

房价暴涨。如果我们的盈利跑不赢房价，那资产就缩水了。

真薰说：

如果我的房先卖掉，不如贷款把你家的房子买下来，这样可以对冲风险，房价涨了我也不怕。但你那里对我来说位置有点偏，住过去不方便，你们还是可以住里面，只要交房租给我就好。

雪松笑说：

这样你成了我们的房东了。

真薰说：

这绝对是个骚操作。

雪松神色认真起来说：

从你个人利益出发，不必要这样做。毕竟我的房子税就有三十万，操作起来手续费得几十万。你再贷款，每个月赚的钱还完房贷也没多少了。不必要。

第二天是周六。真薰吃完午饭，抓紧在上课之前去了街角的另一家太平洋，把房子挂了出去。

中间缺少的章节都是正在审核……

那个周日，雪松拷来了许多街机游戏。他说，读中学时经常在游戏机房打街机，因为技术好，一个铜板可以打很久。装在真薰的电脑上一起玩，他也玩得非常投入。时间快到了，真薰一直看着电脑上的时间，想他怎么还不走，如果提醒他是不是像在赶他走。

忽然，雪松的手机响了起来。真薰看他脸色，应该是他老婆打来的，赶紧把游戏的声音关掉了。只听到雪松一边往外走一边说：

刚刚去上了个厕所，没看到消息……

接完电话，雪松才发现时间晚了。说他们全家要去万达吃午饭。和真薰道别，匆匆忙忙地走了。

真薰想，还好他老婆没有打视频，要不然不是当场穿帮了？

断断续续有人来看房，家里忙乱了几天。如雪松所说，不出一周，居然已经有买家签下了真薰的房子，付了定金。没想到，几百万的房子就这么卖掉了，真薰有点做梦的感觉。

考虑到下一步就要搬家了，真薰微信问花梨：

我过段时间可能要搬家，你还和我一起租房吗？一起租的话，我就租个三室；要不然就租二室。

花梨说：

你要搬到哪里去？现在的房子呢？

真薰说：

房子卖掉了。搬家的话应该还是在现在的小区吧。这事先别和我爸妈说。

花梨说：

你为什么要卖掉房子？

真薰说：

我需要钱。

花梨说：

你又不缺钱。

真薰说：

你还想合租吗？

花梨说：

可以合租啊。但是如果房租太贵我交不起。

真薰说：

你租一间工作室的话，算你一千一个月怎么样？

花梨说：

你告诉我你需要钱来干嘛。是不是拿去投资？

真薰说：

以后再说吧。

过了两天，花梨又留言给真薰：

之前因为房子不卖，我也不想找你要钱；现在你把房子卖了，可不可以考虑把我出的那四十万还给我？

真薰说：

哪有这种事？协议上写好了房子归我，你想反悔吗？

周六晚上，雪松在Soul上对真薰说：

明天估计够呛……她说要送老大。

真薰说：

好吧。不过……她们走了你不就能出来？不方便就算了。

雪松说：

家里还有人的。我在想是不是因为上周的事情……上周没看到她的留言。

真薰说：

上周？被怀疑了？不至于吧……游戏打得太嗨了……

雪松说：

先低调些吧，不行宁可下班多见或者请假。也许就这一次周末不行。

真薰说：

被盯得死死的……以前是不是被逮住过啊？

雪松说：

被发现过一次手机聊天记录……

真薰说：

你你你，你老是这样。不是和我的吧？

雪松说：

前面一个。这次我只是怀疑，我也不知道她啥意思。

真薰说：

不是，你周六晚上无论如何出不来我就觉得很奇怪。

和雪松刚认识的时候，前几次聊天，因为聊到了王德峰讲金刚经，真薰就介绍过她参加的哲学读书会，每月一次，周六晚上在附近一家书店举办。她想，雪松应该会感兴趣。但是每次邀请他来读书会，雪松总是显得挺为难，说周六这个时间不方便出来。

雪松说：

那什么理由出来呢？

真薰说：

随便你，我没有一定要叫你出来的意思。就觉得你被管得好紧有点不是很正常。比如说就说出来听个讲座啥的，这理由为啥就不行呢？

雪松说：

跟你们之前的生活大概区别还是很大的。我平常还是太宅了。

真薰说：

被发现过聊天记录，那她后来也不查你手机？而且你经常在聊天她也不管。

雪松说：

一般不查的。那次有一些暧昧的话。

真薰说：

意思就是聊骚无所谓，身体不能出轨？

雪松说：

是不是状态很奇怪？如果是你会怎么样？

真薰说：

反正太奇怪了。我和花老师以前都是很自由的，有啥事说一声就好了，就随便走的。

雪松说：

那我的自由度确实小多了。她找不到人会call的。

真薰说：

你以前肯定被抓包过，要不怎么会这样。

雪松说：

就是那次暧昧聊天，整了两个星期才恢复正常。

真薰说：

就那一次聊天？不敢相信。

雪松说：

所以你和花老师这是相当的自由啊。也许跟职业有关。

真薰说：

所以说是不应该自由咯。自由自由着就没了。

雪松说：

你们的事，不知道是不是这也是一个因素。

真薰说：

我跟他这样相处也很多年了。或许没人管也会不爽吧……至少我觉得我不需要人管，反正我是接受不了。

雪松说：

我也不喜欢这样，只是……生活已经成了定势了。还没结婚，她就把工资卡给我收了。

真薰忽然觉得自己说得好像有点过分了。无论如何，他们夫妻间的事不是她应该插嘴的。于是说：

算了，你们的事，我也没什么资格来指摘。更何况我自己都离婚了，只有失败的经验。不过，我觉得你在我面前还挺强势的。

雪松说：

哪里强势了？我觉得中规中矩吧。

真薰说：

比如说坚持不让我请客啊。

雪松发个哭笑不得说：

呃，这也算啊。

真薰说：

还有一些细节方面，包括床上。但我并没有意见啊。我本来就佛系嘛，怎么样都可以。

雪松说：

有时我觉得你倒是挺强势的。

真薰发个崩溃的表情说：

我经常给人这种感觉，我也不知道为啥。自己感觉并没有。

雪松说：

有时候有点咄咄逼人的感觉，虽然这种时候不多。

真薰说：

那是有的，就刚才吧。

雪松说：

嗯，之前也有好几次。

真薰猜就是前不久，问他和前任的事情那次了。说：

那我以后注意吧，你提醒我。

结果第二天，雪松还是来了。用U盘带来了《华尔街之狼》和真薰一起看。片子比较长，到下一个周日才看完。偏偏那个周六，雪松又说可能来不了了。既然令他为难，真薰也不好再说啥了，就安慰他说：

那也没办法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。

雪松说：

就是我们很久没合体了，有点想要你了。

真薰说：

明天不行，那就下周呗。

没想到，又和前一周的剧本一样，周日早上，雪松发了个大笑的表情过来说：

出发。

片子看了一半，雪松就解开了真薰的内衣扣子。真薰喘息着说：

你这样我没法看了。

于是按停了遥控器。雪松打开内衣吻了下去。真薰闭上眼睛，片刻说道：

坏蛋，你用牙咬的。

雪松笑着问：

疼吗？

真薰喘息道：

还好。

那天，雪松给了真薰前所未有的体验。他让她侧躺，从背后抱着她。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，说不出的缠绵悱恻。真薰忍不住说：

我好爱你。

雪松回答：

我也爱你。

雪松伸手过来，把手指插进真薰的嘴里。

以至于之后真薰每次听陈奕迅的《红玫瑰》里唱道：

从背后抱你的时候，期待的却是她的面容。

瞬间就有了画面感。

更加没想到的是，就在那个周日晚上，雪松和他妻子深夜才回家。他们也签了售房合同，卖了快半年的房子终于卖掉了。巧合的是，连拿第一笔房款的时间，都和真薰是同一天。

真薰隔空祝贺雪松：

Plan B终于走出了关键一步。

二十

房子卖掉了，雪松却总是心事重重。他密切关注着楼市的信息。2020年底，上海的二手房交易相当火爆。据传，附近的某小区因被划为学区房，单价直接从6万涨到了7万5。他对真薰说：

明年如果股市盈利100万的话，不一定跑得赢房价。小输当赢吧。我想，房价总不会一直这样涨下去的，总会有跑赢的时候。

那个周二，睡前聊天。真薰说，电脑上的skype出问题了，导致那天上不了网课。雪松说：

明天我来看看。

真薰说：

哦，你明天会来啊。

雪松说：

虽然忙，不过也不差那么点时间。来抱抱你。

约定的日子，雪松是不会爽约的。但是真薰之所以有此一问，是因为通常到月底的周五，雪松会请半天假，和她一起吃饭、看电影。一般那一周，下班后不约。既然雪松明天会来，那估计月底的活动是取消了。这也难怪，雪松近半个月来工作非常紧张，手头有好几个项目在年底前要结项。真薰想了想，也就不说啥了。

第二天傍晚，雪松来了。真薰给他一个盒子，说：

送你一份小礼物。

雪松吃了一惊：

又给我送礼物啊。

真薰说：

因为后天就是圣诞节啊。

雪松说：

好像是哦。我好像从来不过的。

真薰说：

你前两天不也送过我礼物？

真薰原来有一个很漂亮的U盘，是纯银外壳的，有点克罗心的设计风格。可惜中看不中用，最近不好用了。真薰问雪松，U盘买哪个好。雪松就说：

我来下单吧。怕你买到假的。还是跟我买同款的吧，久经考验的。

收到快递，真薰拆开一看，果然和雪松那个一模一样。只是他的是16G的，这个是32G的。

真薰说雪松前两天送过礼物，就是这个U盘了。雪松于是打开盒子，里面是一段扩香木，一瓶10ml的喜马拉雅雪松精油。

真薰第二天还特意关照：

使用的时候，尽量不要让精油接触到皮肤。这是单方精油，不稀释的话，会刺激皮肤的。

雪松一到公司，就在扩香木上滴了两滴精油，拍照片给真薰，说：

有一股淡淡的松木香味。

还在Soul瞬间里晒图：

圣诞节当天晚上，真薰看到手机里有一个未接电话，是雪松打的。之前他从来没打过真薰电话。这个点他在家里，也不可能给她打电话。真薰问他：

你怎么拨我电话啊，是不是拨错了？

雪松回：

找你的号码……不小心碰到了。

真薰问：

找我号码干嘛？

雪松说：

送货地址编辑……下个月就是你生日了，我想送个小礼物给你，刚才在看。

真薰说：

这么早就送啊？

雪松说：

不是一样嘛。早过早受益。我看你喜欢戴戒指……

真薰发个哭笑不得说：

就这么剧透了吗？

雪松发了个图片过来说：

怕你不喜欢，所以剧透。这个喜欢吗？

真薰仔细看了图片，一个足金戒指，两颗心相对的款式。看得心里一动。说：

喜欢。

雪松又说：

本想找星月戒指，但是大品牌里没有，还是这个吧，简约些。

真薰说：

我其实很喜欢黄金的，看见就走不动路。但是自己还没买过足金的首饰。

雪松说：

慢慢来。

后面还跟了一个脸红的表情。真薰看了就更不好意思了。

离真薰的生日还有一个月不止，她也不知道雪松为什么这么早就送她礼物。也许是收了她礼物以后感到不好意思了，想回个礼？还是因为最近陪她少了？

周日上午，雪松在来的路上。真薰手机收到顺丰的消息，提示正在送货。真薰又想快点收到礼物，又担心约会被打扰。没想到，雪松一进门，递给真薰一个快递盒子。真薰有点吃惊地问：

怎么你先收到了？

雪松说：

很巧，我在楼下碰到那个顺丰快递了。

真薰拿来了美工刀，雪松接过去说“我来”，拆开了盒子。然后牵过了真薰的手，给她把戒指戴上了。戴在无名指上尺寸正好。真薰端详了一会儿，又把戒指摘下来，套在雪松手指上说：

你老是笑我小肥手，看看是谁手指更粗。

雪松的手指看着细长，但戒指快到指根处还是卡住了，戴不进去也拔不出来。幸而戒指是活口的，掰松了一点后，取下来了。真薰又给自己戴上。她当天穿了一件领口和袖口带毛边的印花香云纱斜襟棉袄，搭配这戒指，倒也意外地好看。

真薰牵住雪松的双手，扑进他怀里。抬起头，两人对视了一会儿，雪松俯下来。真薰闭上眼睛，投入地享受他的气息、他的吮吸、他的轻咬。吻了良久，雪松轻轻解开她的扣子，把手伸进衣服，真薰的呼吸开始急促。

那天雪松走后，真薰很开心地在Soul发了一个瞬间，就一张图，是《色戒》的剧照：

还挺长，翻看了一下，真薰，雪松比较显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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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了我一个小时，啥时候更新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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厉害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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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一

日历翻到了2021年。没想到，元旦第一天，真薰的电脑就出了问题，打不开了。她拍了张开机黑屏的照片给雪松，雪松看了说：

第一感觉，硬盘坏了。严重的事故。

真薰懵了，说：

怎么会（崩溃）

雪松让真薰试试开机半小时重启，真薰试了几次，都不行。

周日上午，雪松照常过来约会。前一天晚上，他告诉真薰，在准备修电脑的东西。当他进门时，身上什么都没带，真薰还觉得奇怪。没想到，他变戏法似地从外套口袋拿出一个硬盘，从另一个口袋又拿出一把螺丝刀。

雪松坐在地上，打开机箱修电脑。过程并不顺利，意外不断，他皱着眉很犯愁。真薰帮不上忙，坐在床边看着他。在室内，雪松脱了外套，衬衫外穿件大红色羊毛衫，本命年买的。他的眉骨和鼻梁都比较高，有一种成熟男性的魅力。真薰看得有点入迷。

终于，排除了几个故障，维修计划步入了正轨。雪松舒了一口气。回去后他对真薰说：

今天一开始懵了，怕把你电脑搞坏了。

到了装系统的环节，可以歇口气了。雪松抱着真薰开始接吻，吻了一会儿，直接把她推倒在床上。

天气很冷，两人脱了衣服钻进被子。彼此都很激动，没多少前戏，直接就进入正题了。雪松说：

这简直是快餐。

短暂而激烈。十分钟后，真薰睁开眼睛，仰望着雪松说：

我到了……

雪松说：

满足了么？你满足了，我就开心了。

一跃而起说：

我得起来干活了。

真薰一边穿衣服，一边盯着正穿内裤的雪松说：

今天都没有吃……

雪松笑笑说：

下次吧。

系统已装完，雪松做了些收尾工作，接女儿时间到了，他匆匆地离开了。

到下一个周三，雪松下班过来，接着搞了搞真薰的电脑，算是大功告成，恢复如初了。

意外接连出现。那几天，天气特别寒冷，连续零下好几天。周六中午真薰刚上完课，听到卧室传来下雨的声音。过去一看，楼上可能水管爆了，室内真的漏得像下大雨似的，整个房间连同床铺都打湿了，水汪了一地。

幸好父母家住得近，就在同一小区。真薰带着小薄荷住到了父母家里。白天，真薰在自己家练琴、做些工作，入夜后到父母家睡觉。那天吃完晚饭，真薰回家准备再工作会儿。到家里，打开灯，空荡荡地一个人都没有。忽然，一些往事闪念在她脑海中。

她想起花梨从家里搬走前来找她谈话，第一句说的是：

我知道你这两年一直过得很不开心……

商谈离婚条件的时候他还说过：

女儿由我们共同抚养吧。这样你再找对象也容易一些。

想起他们的共同朋友、哲学老师欧芹劝她：

离婚是眼前，离后是一生。多留些余地，日后你会感激今天的决定的。

可能，花梨早就找欧芹老师商量过，他才是知道真相的。花梨为什么一定要离婚，真薰一直没想通。现在，她似乎明白了。

眼泪控制不住。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。

哭够了，她拿起手机给花梨发了一条信息：

我房子卖掉了。下周能拿到大部分的房款。你真的很缺钱吗？

过了会儿，花梨回复：

真的很缺钱。我想弄个工作室。看中了一个地方。

真薰说：

那我给你四十万吧。不过，这次先给你十万可以吗？剩下的过几个月给你。

花梨说：

能不能先给我二十万，我马上就可以装修，过完年就可以开始用了。

真薰想了想说：

可以。

自从和花梨分居后，真薰始终难以释怀，为什么这么多年的感情，他可以说放弃就放弃。现在真薰没有那样的幻灭感了。离婚不一定是对过去的否定，也可能是成全。她觉得又能相信爱情了。

天气依旧是那么寒冷。这天，雪松下班后照例来看真薰。卧室被淋湿，床还没干，不能待了，只能待在工作室里。真薰问雪松，要不要用工作室电脑玩会儿游戏，雪松说：

不用了，一起聊聊天就好。

抱了一会儿，雪松说：

昨天晚上我做了很可怕的梦。梦见在一个很黑暗的墓穴里，有人叫我把两具尸体搬走。我就在那里搬尸体。还有一个梦，梦见在给我妈妈的尸体穿衣服。

雪松的妈妈几年前患白血病过世了，对他打击很大。

真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，抱着雪松，轻抚他的头发。

雪松又说：

前两天的新闻，一个70后开车的时候猝死，就在我家那边。唉，要是什么时候我几天没有联系你，说明我也……

真薰最怕听这种话，说：

不要乱说。

雪松抱紧了真薰说：

应该不会的吧。死了就不能见你了。我舍不得你啊！

雪松在一张沙发上坐下，让真薰背对着坐他腿上。他伸手到前面抚摸真薰，摸了一会儿说：

今天不能要……

上个月没有“活动日”，本来说改到这个月月初。但月初是真薰的姨妈期，所以约在了第二个周五，1月15日。

那天中午，真薰到万达晚了几分钟。过马路时她就看到等在门口的雪松了。雪松也看到了她。见面后，雪松说：

我就猜到你在化妆。

真薰说：

没办法，手残不会化。

雪松看了看，摸摸她鼻翼边上说：

这里好像没涂均匀啊。还有嘴唇，看上去好干。不过，远看效果还是可以的。

那天真薰刚拿了大部分的房款，打进股市账户开始建仓。恰好走势是跌的，刚买入就亏损了几万。真薰和雪松坐在一家港式餐厅门口等座位，一边看着炒股软件，一边说笑。

吃完饭，照例去看电影。看的是《送你一朵小红花》。影院里有点暖气不足，真薰脱了外套感觉有点冷。就把雪松的羽绒服要过来披着。羽绒服上有雪松的气味，顿时被他的气息包围了，真薰心满意足。

剧情里的两位主角都得了绝症。真薰看着叹了口气说：

其实我也是病人。也不知道还能活几年。

雪松侧过来，认真吻了她一下，对她耳语：

好好活着。

一起回家路上，雪松把车推到青龙浦桥顶上，让真薰坐上后座，一起俯冲下去。到家里，卧室的床垫终于干了。雪松帮真薰一起铺好床单，在床沿坐下，掀起真薰的毛衣开始吻她。片刻，真薰低下头吻他的额角，低声说：

去洗洗吧。

事毕，雪松搂着真薰，真薰抬头望着他，轻抚他的头发、脖子，问道：

这两天还头疼吗？脖子有没有好一点？

二十二

1月初修电脑那次之后，雪松和真薰周日就没有再约会过了。下一个周日，雪松与他家房子的买家由中介约好，拿房款。再下一个周日，时间快到了，雪松来了个语音消息：

我都到你家楼下了，看到我女儿给我打电话。老师不在，放假了。害我白跑一趟。

真薰说：

连上不上课都不知道吗？有点糊涂啊。

1月下旬，雪松和真薰购买的证券ETF开始不断地下跌，对他们的资金造成了压力。真薰已经拿了第二笔房款，基本已经拿全了，问题还不大；雪松的资金将要见底了。

然而他们都没有料到的是，这只是这支基金漫漫下跌路的开端。

真薰对雪松说：

我还有一百万。要不，留五十万给你，等你拿全了房款再还我？

每次提起，雪松都说：

过两天再看看吧。

几次之后真薰知道了，雪松是在婉拒。雪松这个人，又大男子主义又骄傲，不会拿她的钱，更何况是那么大笔。另一方面可能是顾虑到她很快也需要用。

同时，这段时间，疫情又变得严峻。真薰去医院复查时，听说仁济医院发现了病例，被封了。黄浦区被封了一大片地方。上海人都开始有点风声鹤唳。很快，有新闻爆料，此次疫情传播，是由于一位58岁的医院男护工与他几位女友交往而引起的，还传出了当事人在电梯接吻的视频，网友评论，“一吻倾城”。

雪松把视频转发给真薰，说：

全上海偷情的人都在瑟瑟发抖……

真薰说：

万一我们得了病，再被监控拍到，那就出名了……

监控无处不在，他们不敢再在真薰的小区里拥抱接吻了。雪松每次来真薰家，都戴个口罩，再罩上外套的帽子，弄得神秘兮兮的。

那天，雪松忽然在微信上转发给真薰一篇文章：《沪8部门出台意见，促进房地产市场平稳健康发展》，说：

调控出来了。

20年底到21年初，上海楼市有过一轮爆发，是卖掉房子后，他们最大的心病。调控政策出台，至少让他们看到了国家层面的决心。

雪松说：

起码在这方面，已经可以了，不能要求更多了。

雪松近期总说自己后脑勺疼，又没空去医院看，上网查了下，可能还是颈椎病，码农的职业病。每次见面真薰都问他，感觉如何，貌似一直没有好转。真薰在网上无意中看到艾贴可能有用，就下单了一个。收到后，雪松发了个瞬间：

真薰的这个生日过得并不好，1月最后一周，股票跌得很厉害，跌得她简直不想说话了。资金见底，压力很大。她在日记中写：

今天被股市跌得，心有点冷下来了。第一次意识到我这样做的风险。确实存在亏完房子的风险的。忽然觉得和你的感情也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。
啊，拿坡里六和弦。专泼冷水的和弦。
未来也有点迷茫。住哪里呢？你又会搬到哪里去？

二十三

一月底的时候，真薰就已经觉得股票跌得不能承受了，没想到，二月初，仍然接着跌。跌到后来，真薰已经开始麻木了。在各种操作下，资金在将要枯竭的边缘挣扎。过了很久之后，真薰还记得那一天。她在中介的带领下在附近看了几套出租房，一边看，一边炒股app里不断传来买入的消息，她只得不断以更低的价格挂上买入。那天不知道买入了多少笔。

雪松的压力也很大，差不多拿齐了房款的他，也没剩下多少资金了。那天，他和他老婆在微信上讨论炒股的事，还截对话发给真薰看，其中他老婆的一句话让真薰笑了好久：

你的心眼，小得跟针似的那么小……

真薰看过雪松和妻子依兰的一些对话，依兰给真薰留下了乐观爽朗、快人快语的印象。她说得没错，雪松心思重，容易焦虑。而且现在他身上有双份压力，一方面是他自己家的，一方面是真薰的。他说过：

如果房价涨了，我就是两家人的罪人。

结果房价涨了也就算了，股价还跌得不见底。他的心情，不用说真薰也知道。

春节放假前，一个周二，雪松公司最后一天上班，下午早下班，来到真薰家里。一见面，就和真薰抱在一起，说：

有点没法交代了。

真薰安慰他说：

算了，期待年后行情吧。

那天起床准备穿衣服的时候，真薰忍不住从背后抱了雪松一下。雪松回过头，看着真薰说：

两个大椰子……

又摸摸她的肚子：

这是什么？西瓜？

每次要走，雪松的声音总是特别温柔：

我得走了。

这次又加了一句：

有机会再见面。

意思是说，春节七天假，有机会再见。但是真薰乍一听起来，怎么感觉是不打算见面了似的。回头想想自己又多心了。

除夕，雪松给真薰发了个拜年视频，拍的是他家两个女儿。他家老大初中，老二还在幼儿园。真薰看着雪松这一对伶俐可爱、落落大方的女儿，暗自叹了口气。

年初四的晚上，真薰对雪松说：

明天要去我姑妈家里吃饭。

雪松回答：

哦哦。

真薰就觉得他哦得有点奇怪。第二天下午两点多，饭局散了，真薰告诉雪松，自己正在回家路上。先把小薄荷送奶奶家，然后就回家了。

雪松说：

这么早就结束了？等一下她们要去逛城隍庙，我不去。要不，来我家坐坐？

原来前一天晚上雪松就想约她去他家，听说她去走亲戚，以为约不到了。之前雪松就说过，等家里没人的时候，让真薰去他家看看。说实在的，去雪松家里，真薰有点害怕，但是也确实好奇。

把小薄荷送到奶奶家，正好在那里小区门口的车站，有一辆车直达雪松家。真薰下车时，看到马路对面就是雪松家小区的入口。发了条消息：

我到了。现在方便吗？要装作不认识吗？

雪松回：

我过来接你吧。她们刚走了五六分钟。白天人多，还是小心点。

真薰在那门口站了一会儿，想想还是自己找进去算了，还要装不认识太麻烦了，反正门牌号也知道。于是走了进去，找到了雪松家门口，隔了一点距离站着。

雪松去小区门口找不到人，也回来了，远远看到真薰站在那，开了门一起进去。

雪松家，真薰多次看到过照片和视频，这是第一次去现场。和雪松平时吐槽的一样，角角落落堆了不少东西。除夕那拜年视频，背景就是他家的客厅，看起来热闹喜庆。真薰说：

你家里好热。

雪松说：

我怕你会冷，提前开了空调。

雪松在厨房洗午饭的碗，他们吃的火锅，一大堆碗。真薰脱了外套，躺在沙发上看《荒野猎人》。

洗完碗，雪松给真薰泡了杯茶，又倒了杯橙汁，拿出些零食招待。后来还拿来一瓶剑南春，倒了小半杯。真薰仗着酒量好，一口气就干了。

真薰问雪松：

如果让你自己过日子，你会不会选择断舍离的生活方式？

雪松说：

那肯定啊。

雪松有点洁癖。真薰看过照片，他的办公桌和抽屉都收拾得很干净。他的电脑、网盘也都整理得井井有条。只是对于家里乱哄哄的现状，他无力改变，很无奈。

雪松干完了家务，过来陪真薰一起看电影。看着看着，两人又抱在一起吻了起来。雪松解开真薰的内衣扣子，抚摸得她娇喘不止。片刻后雪松问：

想要了吗？我们去房间里吧。

真薰去了卧室，脱了衣服躺进被子，等雪松洗澡。那是雪松和依兰的床，墙上还挂着结婚照。真薰心再大，说心里不介意是不可能的。她还没有心大到“穿品如的衣服”的程度。但是，既来之，则安之吧。

事后，和雪松在床上没躺多久，真薰就起来穿好了衣服，回到客厅。

雪松叫了披萨外卖，两人一边吃，一边继续看电影。大概晚上八点半左右，真薰开始不安，穿上外套准备走了。

临走，雪松用食品袋装了一袋虾干，一定要真薰拿回去。雪松老家是海边的，经常给真薰带些鱼干、虾干之类的海产当零食。

他有点抱歉地说：

家里两辆车都骑出去了，不然可以送你。

真薰说：

没关系，我打车回去。

雪松把真薰送上出租车。真薰到家后，给雪松发了个消息报平安：

到家了。

雪松回：

脱险了（哭笑不得）

真薰说：

是啊，提心吊胆的。感觉今天的行动比较大胆。万一被撞到，你们小区明天就有新闻了。

雪松说：

对她们啥时候回来心里还是有把握的。

真薰说：

主要倒霉的是你，都不知道要闹多久才能平复。

雪松说：

有可能平复不了（哭笑不得）

真薰说：

你以前不是说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么？

雪松说：

但是直接抓在床，当着小孩老太的面，还是不一样。

真薰说：

是哦，都带到家里了。你也真是胆大。拆家的风险啊，我倒是无所谓了。

如雪松预料的，他家人在十点多回家。但是真薰始终觉得，这事做得有点不对。从现实层面说，有被撞破的风险，虽然雪松保证不会。而更深一层，在于真薰不太想掺和到雪松的现实生活中。把他们之间的恋爱当作是发生在另一个时空维度，就如同聊斋的书生狐仙恋那样，可以让她不是那么纠结。

另一方面，她觉得依兰这个女人的心也太大了。如果雪松说的是实话，连真薰在内，前女友、还有被真薰发现蛛丝马迹的前前任……他出轨的年头可不少了，甚至把外面的女人带到家中，她竟然会毫无知觉。真薰有点猜到了他们之间的问题在哪里。雪松虽然是个男人，心思还是有些细腻敏感的。

二十四

春节假期过后的那一周，股市行情还可以。周五的时候，证券ETF从1.1附近涨回到1.16了。雪松和真薰都觉得压力小了不少。雪松预测说：

下周大概率上1.2。

真薰说：

赌什么？

雪松发个脸红的表情说：

你说呢？

真薰说：

要是上不了，你写幅字送我。上了我写。是不是觉得赌注不够刺激？

雪松说：

啥够刺激？吃猪脑吗？

雪松还约真薰活动日，真薰一看，最后一个周五刚好是元宵节，已经在心里想好该写什么了。无论是希望股价真能上涨，还是想要给雪松写幅字，这两方面她都希望赌约是她输。

有位朋友给真薰推荐了一家墨西哥餐厅叫“女枪手”。真薰本想约雪松去吃，但一方面路线不是很方便，本来他们见面的时间就不多，不想浪费在路上；另一方面，雪松吃东西比较挑，真薰觉得他未必爱吃；后来想想，不如约花梨去吃。

真薰到得有点晚，花梨已经坐在餐厅里了。戴着一顶格子呢的贝雷帽，看起来有点苍白，还是挺有文艺气质的。一人点了一份菜，他们边吃边聊起来。

花梨问：

卖房的钱你拿去干嘛了？

真薰笑笑说：

我在炒股。

然后开始跟花梨解释：

主要就炒一个股，是个场内基金，叫证券ETF。为什么选这个，因为它不是一个股票，是很多证券公司股票的综合，不会退市，风险比较小，就算套牢了，以后也肯定会回来的。
具体的做法呢，是选定一个价格买进去一笔，作为底仓；然后把股票和资金分成很多份。每当价格涨一点，比如一分钱，就卖掉一份；每当价格跌一分，就买入一份。比如说，价格1块2的时候我买进10万股，到价格1块2毛1的时候卖掉10万股，我就可以赚1000块钱的差价。

真薰知道花梨的数学比自己还废，也从没有理财或者金融方面的知识，说了半天，也不知道他听明白了没有。

离了婚的前夫妇坐在一起，心平气和地吃饭聊天，也是感觉有点奇怪。想起花梨以前最喜欢唱萧亚轩的《最熟悉的陌生人》，总觉得有点谶语之感。

真薰说好请客，最后她付了帐，还好价格不贵，才100多。

元宵节到了。那天中午有点下雨。为了应景，真薰特意戴了一副银镀金花丝灯笼耳环，站在万达的玻璃门那边等雪松，等了一会儿他才来。见面和真薰解释说：

来得有点晚了。因为下雨，我不敢骑太快。

出乎雪松的预料，这一周证券ETF又开始下跌。真薰和雪松坐在西贝里，无奈地看着炒股app里绿油油的数字。雪松一定让真薰点菜，真薰正在看，雪松看到一个枣泥蛋糕，说想吃，就点了。

过不多久，蛋糕先上来了，一人一块。可能饿了，真薰不知不觉就把蛋糕吃完了。再一看，雪松那块只咬了一口，于是又被他嘲笑了几句。

看完《你好，李焕英》出来，两人一边走一边还在聊着片中沈腾的笑料。

回到真薰家中。雪松先从包里拿出写给真薰的字，《诗经·秦风·蒹葭》：

真薰虽然赢了赌约，也回赠雪松一幅字，是辛弃疾的《青玉案·元夕》，应景的元宵词：

雪松照例去洗澡，然后上床。中途，雪松说：

很久没从后面来了。从后面吧。

真薰于是跪下来。这个时候的女人，既看不见也摸不着，只能将要害暴露出来，任人摆布了。而如果背后是自己心爱的人，那又是另一种滋味，好像心甘情愿受虐。

片刻，雪松停下来问真薰：

疼吗？我怕这样搞你，会把你弄疼。

真薰回答：

不疼……

真薰向来娇气怕疼。雪松在床上也总是激烈的。但是和雪松，真薰几乎从未有过疼痛。也许，身体是诚实的吧。他为她深情献身，她对他爱意接纳。她的身体也和他越来越契合、反应越来越敏感。

第二天，真薰把这天床上的感受写了一篇日记，还发给雪松看。晚上道晚安时，心里甜甜地，多说了一句：

晚安，我的男神。

这段时间，真薰感到有些什么不一样了。有天深夜，她一个人躺在床上，想起了雪松，心中充满着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，流下了眼泪。

二十五

春节前后，经过差不多一个月的挑选，3月初的时候，真薰租下了原来小区的一套房子，开始准备搬家。

这时中小学也开学了，本来以为和雪松周日的约会可以继续，没想到，他家老大的补课时间换到了周六早上。其实对真薰来说，把周六的课换个时间就可以。问题是，周六花梨也会来上课，这就不方便了。

真薰微信问花梨，能不把周六早上的课换掉，花梨表示换不了。真薰有点恼怒，说：

我只是通知你啊，毕竟房子我租的，什么时候可以来什么时候不能来应该我说了算吧。让你上课只是看在以前情分上给你提供便利。我也不是故意要为难你，真的有事，这两小时你就自己想个办法吧。

花梨没接话。过了几天，他通知真薰，他另外租房上课，不和真薰合租了。

真薰回过头想了想，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过分了。又给花梨发消息：

周六不要你调课了，你还是来我这上课好吗？以后周六都是你的，我不做安排了。

花梨也没有回复。

过了几天，花梨安排了两个工人来搬钢琴。本来如果花梨和真薰继续合租，就该把两架钢琴都搬到新居去。现在花梨不搬过去了，所以只用搬一架钢琴。

一边看着工人搬琴，真薰一边整理乐谱。婚后，绝大部分乐谱都是花梨买的。真薰的就是自己学生时代用的那些教材，不多。按照谁买的归谁的原则，一本一本整理出来搬走。

留给花梨的乐谱中，花梨后来还找出一些还给真薰，说当初是她的。真薰自己都记不清楚了。

整理着乐谱，真薰感觉到这次真的要和花梨彻底分开了。之前虽然离了婚，花梨还经常会来家里上课，没有那么明显的感觉。

那天午饭后，真薰给雪松发消息：

今天情绪不太好。刚刚在健身房，边做有氧边哭。

雪松问：

怎么了？

真薰说：

上午工人来搬钢琴。我在整理乐谱。一边整理着一边情绪就崩了。

雪松说：

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？

真薰说：

婚是离了，心里还是不愿接受。

雪松发了三个抱抱的表情：

需要一定时间来消化吧。都会好起来的。

真薰说：

我可能就是命不好吧……自己也不是很差劲的，找的男人也不是说很差劲，为什么就过成这样了，很不甘心。

雪松说：

有些事情跟本人是否优秀没啥关系。我也有很多不甘的事，但是没办法啊。像你说的，命运。

真薰说：

认命吧那就。

三八妇女节那天，真薰去医院，进行手术半年后的复查。查出来的结果倒是还不错。只是那天股票又狂跌了。真薰上公交、在医院挂号排队交费、回来坐公交，都不时地盯着炒股app上的数字，跌得越来越低、越来越低。证券ETF跌穿了1.08，慢慢地低下去。真薰最后一笔买入是1.09，所有资金已经全部投入了，雪松最后一笔比她低一点，从1.07开始也没钱了。从这天开始，进入了他们的躺平期。

一天早上，真薰发了一首陈奕迅的《无人之境》给雪松。片刻之后，雪松回复：

这首歌像是为你我量身定制的。

当天傍晚，雪松来看真薰。真薰开了门说：

今天家里很乱。

客厅里堆着几个纸箱。卧室的空调都被拆走了。

天气还是冷，还在穿羽绒服。雪松说：

没有空调，那就简单一点吧。

没有去洗澡，直接脱了就钻进了被子。

中途休息的时候，雪松说：

今天那首歌词里说，相见恨晚什么的，但是我觉得，能遇到就已经足够幸运了。

真薰靠在他胸口说：

我没觉得晚啊。如果我们二十多岁的时候遇见了，不一定能相互看得上。

雪松说：

我那时候要是看见你，肯定会想，这个胖妞是谁？

雪松答应帮真薰搬点东西去新居，他们提早一点起身了。雪松两手各拎一个行李箱，还说：

都不重嘛，感觉里面东西不多。

真薰说：

都是我的衣服。

真薰也拎了几包零碎东西，两人一起过去，也算带雪松认了门。看着雪松帮她搬东西，真薰觉得他真有绅士风度，无论让他为她做什么，他都是一副乐意效劳的样子。

送雪松出小区门的时候，道了别，真薰又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，发现雪松也在回头看她。